张胜对线:海军成立后第一次大规模作战分别在长江和太湖水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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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从苏联回来后,就接到了攻打台湾的任务。张震找我,给我看了粟裕从北京发来的电报,内容是,中央决定由三野完成解放台湾的任务,同时要我们海军负责搭载并掩护登陆行动。我觉得可笑,我说你这个参谋长也替我想想,我拿什么配合几十万大军行动?你告诉他,我无法完成这个任务。张震很为难,说,还是你自己向他报告吧。我就给粟裕发了电报。粟回来后在前委开会时说,你怎么把电报发到军委去了?我说,不讲,怎么完成?反正我认为,在面前是不能夸这个口的。

  粟问,那你说怎么办。我说接受这样一个任务,一定要有准备期,除空军外,海军主要是登陆舰艇和战斗舰艇的准备。我提出,留下的船都在地方和招商局,都给我调来。海军建设是综合性的,现有的领导机构不够用,调几个现成的军一级机构来,再就是搞几所学校,加大培养的力度。粟裕他赞同我的意见,马上报告华东局批准了。

  我曾经和父亲探讨过,在当时条件下渡海作战的可能性。当然,我知道历史是没有假如的。父亲的看法是,作战行动是受地理条件制约的,作战指挥就是建立在这个条件之上的艺术。登陆作战,尤其是跨越海峡的登陆作战,是建立在优势的武器装备基础上的作战行动,拿不到制海权、制空权,登陆行动就无法进行。渡海解放台湾的作战行动与我们历次作战都有本质的不同,已经超出了我军擅长的运动战的作战样式。这不是什么深奥的道理,只是个常识问题。以消灭了八百万蒋匪军作为完成这次作战的依据,是荒唐的、可笑的。如果没有苏联在海空军上的支持,单靠我们自己在短时期内是难以实现的。中央是希望苏联的介入,但这只是单方面的愿望。撇开两国间复杂的利益纠葛不说,单从二战后的战略格局上看,斯大林是不可能打破与美国的力量均势的。所以,只能是立足于自己。

  1991年,苏联解体后,前苏联援华专家组负责人 N . B .科瓦廖夫对俄罗斯科学院远东问题专家 C . H .冈察洛夫披露:斯大林认为,苏联在军事方面支持攻打台湾将意味着与美国空军和海军发生冲突,并为新的世界大战造成口实。战争已使苏联经济遭受了巨大损失,如果我们领导人这样干,俄国人民是不会理解我们的。不但如此,他们还可能把我们赶走。不管斯大林的这些话是否带有蛊惑性,反正他是不会出兵的。更不用说,不到一年,朝鲜战争就爆发了。

  对苏联人的失望,几乎影响到整整一代的中国人。在后来三十多年从事国防工业的生涯中,父成了死硬的自力更生派,不能说这与海军的创建没有关系。中国要想强大,只有靠自己。

  成了父亲朋友的海军将领曾国晟给他出了个主意:陈船厉炮。这个海军总司令部机械署的少将署长,是一个卓越的造船专家。父亲请他出山,主抓舰船装备。做事在于思路,海军的当务之急是清剿沿江沿海的残匪,保卫航道和海上运输的畅通,完成这一任务,并不一定需要大舰。关键是一旦遇上的大舰怎么办?那就要比试一下谁的火力更强了。在现有的较小吨位的舰艇上,改装上口径大、射程远、射速快的火炮,增强炮火的威力。大炮上小舰,取个好听点的名字:陈船厉炮。

  船从哪来?一是投诚、缴获的舰艇,第二舰队遭空袭后所剩不足二十六艘;在镇江向我八兵团投诚的第五巡防区的二十六艘;长江沿线投诚的六艘;向中南、西南军区投诚的七艘;自己俘获的六艘;共计七十余艘。

  江南造船厂提供的十艘;招商局四十七艘(含登陆舰);后来上海水产公司又改装了巡逻艇五十六艘。共计一百一十三艘。这样华东海军大大小小有了一百八十艘舰船的规模。

  这些船并不是都能用的,但可以改造。按曾国晟的观点,商船和军舰的区别主要在船体的舱隔上,商船大些,军舰间距小些,防止中弹后进水太多沉没。明白了这个道理后,不难改造。

  再就是火炮。军舰买不到,舰炮还是可以搞到的。战争基本结束了,地面火炮和大口径机枪有的是,要多少就能调多少,何况改装炮架和操控、瞄准系统也不是什么难事。有些特殊的设备需要从香港去搞。父亲说,张渭清同志就干的这件事。张渭清,华东海军供给部长,知道他的人不多,但看过电影《51号兵站》的人不少,故事的主人公富商小老大的原型就是他。

  有了舰船,还需要修理、加油、码头、导航、水文监测等等。海军是个综合性的军种,岸防的炮台、警戒、观测,都需要配套。父亲说:这些都是经过努力可以做到的。

  1949年10月,人民海军展开了它成立后的第一次大规模的作战行动。分别在长江、太湖水域;主要的出海口吴淞、白龙港和崇明岛;以及近海海域的重要地段上,全面清剿海上残匪。加装了火炮的各类民用舰船,使敌人难辨真伪,往往是抵近了,打他个措手不及。更有趣的,有些海匪见是民船,追着靠上来想抢上一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就正巧应了那句俗语:歪打正着。紧接着海军又协助陆军进剿苏南沿海岛屿,扫清了宁沪杭沿海南北方向的海上通道。老土的陆军弟兄们,很多人这才第一次见到头顶上有两根飘带的海军军人。

  占领大陆后,断言,你打仗行,但经济上你玩不转。1950年初,在长江口内外海域布设了大量水雷,说是要封死你大上海。这期间果然多艘商船触雷,其中还发生了几起外国商船触雷沉没事件,国际舆论哗然。父亲说:周恩来那里过来话,说你张爱萍的海军到底行不行?

  怎么不行?别说有了几条破船,就是没有,我们老爷子也丢不起这个人啊!1950年4月,他组建起海军的第一支扫雷艇大队,一个半月后即投入长江口扫雷作业。父亲说:说是扫雷艇大队,其实哪里有一艘正经的扫雷艇啊,十多艘扫雷艇全是用登陆艇改的。他给扫雷艇起了个怪名:秋风。我问他什么含义?他把手一甩:秋风扫落叶!我叫孙大炮(注:孙公飞,第三野战军教导师参谋长)当大队长,把曾国晟也带去吴淞,大家一起商量办法。用两艘登陆艇拖一根钢缆,沿航道搜索,挂住雷后拉走,然后击毁它。

  这些改装的登陆艇排着密集的队形,夜以继日地在航道上往返清扫,整整折腾了三个月,于9月底终于将布下的这些可怕的落叶,一扫而尽。

  经教官训练出来的第一批来自解放军陆军的指战员们,打起海战来,竟然使他们的老师们目瞪口呆。为数众多的小艇集中起来,利用夜雾和岛礁,前冲到敌舰舷侧,搭载的重火器将炮弹像雨点般地倾泻出去。这完全是解放军在陆上突破攻坚的那套打法,集中火力,快速突破,猛打猛冲。当时封锁我们用的是一千吨以上的护卫舰和炮舰,而我军是三百吨以下的护卫艇和炮艇。父亲回忆说:一千吨算什么?小了还不过瘾。按陆军的打法,抵近了,刺刀见红。后来成了海军福建基地司令的陈雪江率先打了一仗,他的十二艘炮艇像狼群一样地猛扑上去,围着敌护卫舰撕咬,创造了我海军史上小艇大舰的典范。从陆军过来的我海军第一代的指挥员有傅继泽、肖平、刘中华、冯尚贤、苏军、陈雪江、聂奎聚等,他们在后来的海战中屡建奇功。父亲专门请来大画家徐悲鸿给立功人员画像。有一张题为徐悲鸿给战斗英雄画像的照片就是我父亲的作品。快门一闪,艺术家和英雄浑然天成。

  据2005年7月1日军事科学院编写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军事史要》记载:随着大吨位舰船的改装交付,海军开始把作战目标指向距离海岸线较远的敌占岛屿。先是主要协同陆军向东南沿海敌占岛屿展开进攻,随后,南下浙东沿海进行反封锁战斗。先后夺取了马鞍列岛的嵊山岛、嵊泗列岛的泗礁岛、崎岖列岛的大、小洋山岛、披山岛、檀头山岛、南韭山岛和杭州湾外的滩浒山岛。1951年上半年,为护航和保护渔业,华东军区海军奉命在北起青口、南到浙江三门湾的地区进行了清剿海匪的战斗,使游匪袭扰锐减,航运和渔业生产开始恢复。

  1950年7月10日,我炮3号艇在大陈岛洋面担任警戒任务。太阳刚刚升起,透过晨雾,三分队长邵剑鸣在望远镜中发现敌大型舰只一艘黑压压地向我驶来,03号艇立即起锚向敌舰迎去,敌舰即掉头驶向外海。敌舰吨位十倍于我,何以不战而逃呢?难道真的是因为我小舰都加装了大口径火炮了吗?应该动一下脑筋,敌人是鉴于以往的教训,怕我多艇围堵,而诱我单艇追击。03艇的邵剑鸣不请示,也不顾其他艇的劝阻,直逼敌舰而去。果然,敌见我是单艇逼近,遂先我于六百米外开火。为发挥我近战优势,03艇直到逼近敌舰二百米时才还击,双方在外海进行了近距离激战。在实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03艇驾驶室被敌两发炮弹连续击中,副艇长许慎和操舵兵马全福当即牺牲,整个艇失去控制。敌又以四十五毫米双联装大口径机炮对我艇覆盖扫射,将艇上二十五毫米机炮击毁,失去了反击能力的艇在海面打转,任由敌人撕扯。分队长邵剑鸣爬上舰艇顶部,拿起陆军用的火箭筒还击,弹片从他的左眼穿进,将整个头骨击碎。前面讲过的被林遵关了禁闭的大胡子水兵赵孝庵负伤六处,试图将艇开回,但敌舰就是穷追不舍,03艇在连续中弹的情况下沉没了。赵孝庵等五人在冰冷的海水中经长途泅水遇救。邵剑鸣和其他十四名海军官兵、三名陆军士兵壮烈牺牲。他们的遗骨永远静卧在一江山岛到大陈岛的海底。

  邵剑鸣,海军炮艇支队分队长,原汪伪海军驻刘公岛练兵营起义人员,时年二十八岁。

  父亲说他喜欢陈毅元帅的《梅岭三章》,他念道:断头今日意如何?创业艰难百战多。

  1950年4月23日,也就是白马庙五人聚义的一年后的今天,父亲在南京草鞋峡江面上举行了盛大的阅兵式。这时他手里已经有近一百五十艘舰艇了,这次参加命名的舰艇共一百三十四艘,编成了三个舰队。一切按正规的海军礼仪,战舰列阵,乐队奏响《红海军进行曲》。父亲写诗道:碧波滔滔漫大江,鸣笛一声喜若狂。喜若狂!是啊,列强侵凌、百年屈辱、有海而无海防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每艘舰艇都冠以一个地名为其称号。护卫舰以大城市为名,如南昌、广州;炮舰的名字要小些,如延安、瑞金;登陆舰以名山大川为号,如井冈山、泰山;黄河、海河;前者称山字号,吨位大些;后者称河字号,吨位小些。就像一个婴儿降临时,他的父母总想给他起个好听的名字。我不知道这些创业者们当时是怎么考虑的,这些名字看起来很平常,但想想似乎也没有更好的称谓了。总之,大概是想告诉水兵们,即使是远航到天涯海角,也不要忘记祖国,不要忘记家乡。

  粟裕并没有因为父亲对他的不恭敬而对海军的阅兵式冷淡,他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线;去年的今天,我们还一无所有,但一年后,在这样困难的条件下,我们建设起了一支像样的海军,这在世界各国建军史上,都应该算是个奇迹。三野各个兵团的司令和省委书记宋时轮、叶飞、王建安、江渭清、吴芝圃都专程赶来了。老战友们的到来使父亲感到欣慰,他知道,他们是来为海军的成长做历史见证的;同样,海军的事业也折射出第三野战军领导核心的战斗情意。

  在纪念海军司令萧劲光的文章中,我看到这样一段故事:1950年3月,新上任的海军司令员萧劲光风尘仆仆到了山东威海。为了过海到刘公岛考察,向当地渔民租了一条渔船。航渡中,随行人员告诉渔民,你们知道吗?搭乘你们船的可不是一般人,他可是中国的海军司令啊。船老大大为不解,疑惑地说:海军司令还要租我的渔船?萧劲光为此受到刺激。我无法考证这个故事的真伪,但它却形象地道出了海军当年的尴尬。我想值得萧司令慰藉的是,一个月后,他的部属,华东海军,在草鞋峡江面上,以一百三十四艘舰艇的阵容为他出了这口鸟气。

  记得是在1992年,那时我还在总参工作,计划搭乘最新引进的美国黑鹰直升机勘察西藏中印边界方向上的地形。因为一个临时情况延误了登机,这架飞机刚升起来就遇到一股强烈的横向气流,在紧贴侧方的山崖上撞得粉碎。好险啊!我觉得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左右着人们的命运。我和父亲闲聊时谈起这些生活中的故事,他一点也不惊讶,他说:要做事情总会遇到危险,撞上了就撞上了,撞不上就接着干。

  1986年,检查出我有癌,扩散没有不知道,手术前,我回忆了自己的一生,算起来,遇到过的致命危险有九次。第一次是在红十四军,第二次是长征打遵义,说,是邓萍替你死了。……海军有过一次,那是出海遇上了风暴……

  1950年冬,抗美援朝战争开始,华东沿海的形势也紧张起来。我们从苏联买了些海岸炮,部署在长江口,吴淞、川沙、浦东、佘山;还有嵊泗、舟山、岱山一带。那时我正在学习操船,勘察时我自己指挥,下达口令,有时也自己驾驶。林遵说得也对,你们是陆军来的,是外行,外行怎么领导内行?说,从来都是外行领导内行。但我可不能以外行自居。从头学起,学开船、学航海、学轮机。只要有机会我就上船,熟悉军舰,熟悉海上生活。先从驾驶开始,学习停靠码头。船长们要向我报告,我说,今天我是你的学生,先就从如何下达起航命令开始。学习停靠码头时,我才知道应该逆水停靠。先在江里学驾驶,经过九江,我想都说不识庐山真面目,是啊,不亲自上去,不自己亲自实践,怎么识得真面目?我带着大家游了庐山。

  江里学会了还不行,我们不是江军,是海军,我开始驾船出海。结果遇到了麻烦……

  我乘的遵义号炮舰,一出岱山港就遇到风暴,舰长是商船学院毕业的。我只知道要迎着风浪,船被抛起来,螺旋桨都露出来了,舵轮两个人都把不住,就躺在地上,用脚蹬住。船身倾斜得非常厉害,在风浪中前后俯仰不怕,就怕左右摇摆。大家都慌了,风浪越来越大,我想这下有麻烦了。有一个班长,是跟徐时辅到美国接船的,很有经验,说只能倒着走,把船尾对着浪峰。可怎么掉头呢,两个浪头间隔很短,转一次不行,转两次不行,第四次才调过来,衣服全湿透了。回到岱山,苏联顾问要拥抱我,说以为我这次可完了!我这才体会到气象的重要,海军开始设立气象部门了。

  在海边生活过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感受,风暴过后的大海出奇的宁静,像一湖秋水,如一湾寒塘。太阳升起来了,龙鳞闪烁、晨风万里。

  巨鲲沉,大鹏起,寰穹低。胸中日月,扶摇与天齐。愿把此身壮烈,付与浩茫广宇……永世无穷期。想想当初,对照他来海军时的不情愿;而现在,面对大海的搏击,和对事业的义无反顾,真是令人感慨。

  他还记得,当初,他带着林遵一行到北京接受的接见,前一天晚上,他和聂老总,当时是代总参谋长,一起商讨向毛主席汇报的事,父亲说:我又提起不想在海军干,聂很为难,说这他可定不了,你自己和总理说吧。总理一听就急了,说你这个张爱萍,都什么时候了,还搞不通。记住,到主席那里,不许再提了!我想他们心里一定会认为,真是个不识时务的家伙。哈哈!

  为什么呢?我看过保存在档案馆里他写给的信:主席:我自觉参加革命以来,直到在红大学习前,很长一个时期,都在糊糊涂涂地过日子。……我害怕把这一完全新的,又是技术性多的海军工作弄不好。你还记得吧,长征到陕北,要我到骑兵团工作,结果打了败仗,开斗争大会,被通令撤职。而现在搞海军,我怕搞不好,碍事。我三天后就返南京了,怕无机会面陈了。敬祝健康!张爱萍

  没有给他答复。今天,海军,在他手中,从一张白纸,终于走上轨道,他也渐入佳境。

  当他决心把自己交给大海的时候,1951年2月15日,命令:免去张爱萍华东军区海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的职务,调任第七兵团司令员兼浙江军区司令员。

  许多海军的老同志回忆,要找张司令汇报,找不到了,哪去了?才知道调离了。为什么?

  自离开海军后,他就很少参加海军的活动了,虽然也有过有限的几次,但很少听他主动谈起过海军。似乎那一段经历在他的记忆中消失了。

  直到1994年,纪念华东海军成立四十五周年时,当年华东海军文工团的同志们聚会北京。父亲已经退休七年了,他现在已经不再带有任何政治色彩了,真正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海军退役的老军人了。请柬送来,父亲在请柬上写下:和大家共同纪念自己的节日。我没能陪他,但贺茂之(注:著有《张爱萍传》)同志记载了当时的情况:

  消息传出,老战友们激动不已,电告信传,相约前往。有首席小提琴手之称的张琦与夫人歌唱演员宋允芳,……当年曾是《保尔·柯察金》话剧导演的田凯,……年过古稀体弱多病的饶丁(注:作家),书法家山河病逝、他的夫人带着他的作品来了,……分布在全国十六个省市的二百三十多人均按预定时间云集北京。

  为什么呢?一次聚会何以有如此大的魅力?大家都想见见几十年未见面的张司令员。话剧《甲午海战》的作者之一的朱祖贻说,大家也都十分珍惜张司令员创建领导的这个集体。

  张爱萍说:我很想念你们!瞬间,欢迎的夹道变成热烈的围墙,叙不完的往事,说不尽的今情,一个个热泪盈眶,一个个感慨万千。

  ……张爱萍环视了一下大家,突然问道:童若华来了吗?童若华的父亲曾是政府立法院院长。南京解放前,举家飞往台湾,唯独她留在南京参加了华东海军文工团。转业到地方后,在反右斗争中曾被作为阶级异己分子遭到审查。张爱萍得知后,致函证明她是积极参加人民海军建设并卓有贡献的革命同志,才幸免于难。中她的遭遇怎么样呢?张爱萍的一声问,使站在人群外正在跷着脚注视着张爱萍的童若华骤然一惊,赶忙回答:司令员!我来了。六十三岁的她眼噙热泪……张爱萍问:文革那几年遭了不少罪吧?童若华点了点头,擦去流到面颊的泪水说:比起您老人家受的罪算不了什么。听说您的腿断了,我们都很难过。说着哽咽起来,顿时好几个同志都哽咽出了声。哎,张爱萍似在劝慰他们,中都有所失,可我大有所得,我多了一条腿嘛!说着扬了扬手杖。

  联谊会开始,主持人赵志说,请我们的老首长老司令讲话!……张爱萍说,不要叫我司令,我们是老战友,是风雨同舟的老战友。遂大声朗诵道:四十五年情,友谊胜纯金……

  这次聚会后,华东海军的这些老同志们出了套书,取名《半个世纪情》。这套丛书汇集了当年投身新中国海军事业的许多老同志的回忆文章,记述了1949年这一代青年的理想、追求、经历和命运。同时也收编了许多当年的历史文件和资料。海政文工团的老团长胡士平送给我一套,共六本。2003年,父亲在他病重最后的日子里,叫我给他逐段逐句的读。他那时已经不能说话了,但他的眼神告诉我,他想听。

  书中有篇署名南望的文章,大概寓意难忘的意思吧,根据八位老海军同志的往来信件编成。文章中说:张爱萍司令员曾经问道,古往今来,两三人之间,十个八个人之间的友谊佳话不少,但像这样几百人,几十年如一日的友情不变,愈久愈深,从未有过。这是为什么?

  五十年前,一批热血青年,怀着爱国报国的真诚愿望投身革命军队,在华东海军这个大家庭里接受了革命的洗礼。但随后而来的政治风暴使他们和整个国家坠入了理想、信仰、道德、思维的黑洞。青年时代的梦,破灭了又点燃,稚嫩的心灵被击伤了,但却成熟了。当年满怀爱国壮志的热血青年,面对镜中霜鬓白发时,用什么去抚平历经苦难后的累累创痕呢?用什么去平衡内心的空旷和苍茫呢?他们相聚在一起的时光可能是他们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青春和热血、理想和追求,还有纯真如水晶般的友谊,都融化在海军神圣的称号中了。或许这是一段满怀理想和希望而又没有结果的经历吧。没有实现的梦是最美的。因为,在那里,他们能找回自己。

  2003年7月5日,父亲去世了。华东海军老人们泪水纵横,他们在挽联上写道:

  海浪奔涌,海风凄厉,海云漫卷悲无际;白发将军乘鲸去,万千老兵心欲泣!忆往昔,半世纪前,率众同创新海军,乘风破浪,建多少丰功伟绩!

  战将风骨,战士心态,战斗诗情永澎湃;赤心安邦铸神剑,敢言真理坦襟怀。抬眼望,海内域外,深情厚谊爱民者,万世千秋,终赢得人民敬爱!

  ……得知司令员辞世,真是失魂落魄!就像刚刚失去爹娘的孩子,顿觉无依无靠了,我心戚戚!

  ……今天,我们这群七 O 、八 O 的老战士,怀着深如大海的人间真情,自发自愿地汇集在自建的海石花网站,为我们永远敬爱的张爱萍司令员送行。

  ……我们这些人为什么会半个世纪,情胜纯金?因为铸造这纯金战友情的,是我们敬爱的张司令!他以他高尚的人格力量凝聚着我们。他是将军,他爱士兵,他是人,也是神,他永远不会离开我们。

  作家胡士弘在记述父亲与华东海军的友谊时,写道:张司令员是首长,也是战友。并不是每一位首长都能成为他属下的战友。首长比战友多了一分严肃,战友比首长多了一分亲切。我们有张司令员这样伟大的战友而感到荣幸,张司令员也以有众多属下为战友而感到欣慰。他称我们是与他同创新海军的战友。在老战友北京聚会中,张司令员高呼老战友万岁,这是他的和我们的共同的心声。

  【张胜,四川达县人,张爱萍次子。1945年出生,1964年入伍,曾担任总参谋部作战部战役局局长,后担任总参作战部副部长兼战役局局长,战略研究室主任。】

  童若华 1948年立法院院长童冠贤 长女 其父后是解放前赴香港 1918年在日期间和周总理素有往来